1952年2月19日凌晨,黄海上空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,一架C-46运输机如夜鸟投林般往北方疾驰而去。
机上除了十名美国机组人员,还有五个神局促不安的中国人:他们是不幸被俘的志愿军战士,被美国人策反,送到日本培训为职业间谍,这次的任务就是将他们空投到后方,潜伏待命、伺机破坏。
这是第十五次空投行动——之前的十四次空投中,三十四名特务安全落地,业务娴熟的美国人轻松地聊着天,不时发出杠铃般的笑声。
飞机静静地停在黄海北道谷上郡空域,一切正常,四名新手特务鱼贯而出,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,最后一人名叫张文荣,他狠狠一咬牙,纵身一跃,忽然回手一甩,一枚手榴弹落入机舱,随着轰然巨响,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而绚丽的烟花。
美军飞行员哈里逊上士反应还算机敏,及时跳伞求生,他和张文荣都被赶来的志愿军战士寻获。他虽是敌人,却主动为张文荣作证道:我们的飞机经过严密的检查,不可能失事,张文荣最后一个跳伞,机舱内就发生爆炸,结论只有一个,是他搞的鬼......
张文荣得以归队,重新成为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。
张文荣来自辽宁,全国解放前夕,他是成都陆军军官学校通讯科的一名学员,这也是中国大陆最后一批黄埔学子。解放军席卷西南时,三千多名师生宣布起义,技术人才张文荣也顺利成章地入伍,成为六十军180师的一名报务兵。
第180师在第五次战役中遭遇惨痛失利,几乎全军覆没,张文荣被俘后押往位于巨济岛的战俘营,原来一百多名台湾特务正在战俘营里活动,看到他是黄埔出身,顿时如获至宝,百般劝说他“反正”,张文荣也就虚与委蛇,假意地应承着。
不过,他并没有被拉去台湾,而是拉到了东京。原来,美军相中了他这个报务人才,认为是不可多得的间谍苗子,派出教官悉心指导。数月后,他和另外四名学员换上志愿军军服,携带发报机、手雷、地图、指北针等装备,悄无声息地登上运输机——这正是他隐忍不发、等待多时的机会。
张文荣是幸运儿。此时,巨济岛上的战俘们正遭遇美军与叛徒、特务的残酷折磨与迫害,并不屈不挠地开展斗争。
巨济岛位于釜山西南的近海,历史上是流放犯人之地。美军在一条僻静的山沟里修建了十二座集中营,四周戒备森严,密密匝匝的铁丝网整整有五层,四个角上都有高达二十米的岗楼,夜晚巨大的探照灯如野兽出没,警犬狺狺狂吠,铁丝网外是昼夜不歇巡逻的坦克装甲车以及全副武装的流动岗哨,端的是固若金汤,莫说是手无寸铁的战俘,就是一支精锐之师,急切间也难以攻克。
战俘们以五十人为一组,硬生生塞进简陋的帐篷里,床是没有的,只能裹着破旧的军毯仰卧在阴冷潮湿的泥地上,不得交头接耳,不得东张西望,每人每日供应半小碗糙米,食不饱力不足,却需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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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1年夏季,八千多名志愿军战俘,包括四百多名军官陆续从釜山转运至巨济岛,被编为第七十二联队——战俘们的编制是经典的半岛模式,其实就是旧日本模式,联队下设大队、中队、小队。
从联队长到小队长,均由战场投敌的败类或者动摇叛变的原国民党官兵担任。
联队长名叫王顺清,人送外号笑面虎,本是国军阵中的中尉副连长,在著名的辽沈会战中毫无悬念地被俘,因他略通医术,得以混进三十八军,当了一名卫生员。
其实,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,像虫子一样蛰伏起来。大军入朝后,他兴奋地意识到:逃离的机会来了。
第二次战役前夕,王顺清奉命和四名战士一起押送三名美军俘虏,他狡黠地转动眼珠,一边观察四周,一边以专业人士的口吻道:这两个美军伤得太重了,需要立即送到救护所,我认识路,跟我走!
王顺清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兜圈子,内心悄悄计算和美军防线的距离,猛然一摆手道:前方有敌人出没,你们在这里隐蔽待命,看管好俘虏,我去查看一下情况。
他贴身收藏着一张美军空投的“通行证”,终于派上用场,像是脱出牢笼的恶犬,狂奔到美军阵地前沿,远远地就将通行证举过头顶,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大喊:别开枪,我是来投降的!——为了取得美军的信任,他没有一秒钟犹豫就出卖了那四个无条件信任他的小战士。
副联队长名叫李大安,人送外号活阎罗,来自辽宁安东(丹东),日伪时期是一家汽车运输公司的学徒,善能驾驶各式车辆;国军进驻东北后,他被聘用为安东纺织厂的警卫,每日欺压工人,倒也过了几天逍遥快活的日子,可惜两年后解放军杀到,他跟着潮水般溃退的国军逃到沈阳,不知怎么的被特务机构看中,安排他返回安东潜伏。
李大安在解放区还是不改游手好闲的习性,结果因为偷自行车蹲了一年大狱,也找不到工作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谁知半岛燃起战火后,他凭借会开车的一技之长,居然被东北军区运输四团吸收,冒着敌人的狂轰滥炸奔波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。
李大安是吃不了一点苦的,所以在一次往后方运送伤员时,沉重月黑风高,毅然决然地掉头而去,投入美军的怀抱。
别看李大安贪生怕死,却生得魁梧结实,脸上横肉块块饱绽,一双三角眼不时流露出狠戾之色,真是当打手的好材料,美军得了这个宝贝,人尽其才地投入战俘营使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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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俘们来到巨济岛的第一课真的是上课。美军像模像样地开课办学,强制所有人参加,几位来自台湾的教师,其中一人名叫黄效先,正是淮海战场毙命的国军名将黄百韬之子,他眉飞色舞地大谈内陆如何暗无天日、台湾如何欣欣向荣,最后狂乱地挥舞胳膊,声嘶力竭地大叫:打回大陆去!
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。特务们见怪不怪,嘿嘿冷笑道:咱们来日方长,记住,每次课堂的内容要复述,还要写心得体会!
接下来,战俘们开始上强度:血书与刺字。
李大安一手持匕首,一手持木棒,率领打手们闯入营地,将一份誓词丢在地上,大喝道:所有人在这上面摁血手印,快!
战俘们有的迫于淫威,只得照做,有的骨头硬不肯就范,李大安大怒,棍棒无情地落下,打得他们头破血流。180师的组织干事韩子健誓死不从,被打得晕死过去,败类们便刺破他的手指,强行按下手印。
刺字,是指在身体上刻画各种不堪入目的口号。李大安和二十多名叛徒为表示“忠诚”,主动在左臂上刺上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,战俘们不从的,便会遭到毒打和虐待,不断有人伤重而死。
巨济岛战俘营共有十二个联队,其中四个关押着志愿军战俘。第七十二联队由于叛徒和特务们的血腥镇压,深得美军的赞赏,被称作“模范战俘营”,就连堂堂的“联合国军”司令李奇微都慕名前来视察。
自从停战谈判开启,美方打着自愿遣返的旗号,对战俘们进行所谓的“甄别”。
1952年4月8日,甄别正式开始,只见一排凶神恶煞的美国宪兵在外围巡游,刺刀在阳光下闪着摄人的光芒,叛徒和特务们杀气腾腾地站成一堆,俘虏们呆呆地聚集在营地中间,惶恐地打量着他们。
王顺清面无表情地宣布:想回国的,现在就去大门口上车。
俘虏们骚动起来,迟疑地交换着眼神,却没人挪动步伐。良久,志愿军180师的文化教员林学逋一咬牙,一个箭步上前,嘴里高喊着:要回祖国的跟我走!
陆陆续续有超过二十人跟在他身后,一行人往门外疾步而去,忽然,特务们一拥上前,棍棒劈头盖脸地落下,俘虏们被打倒在地,推到审查室逐个审问。
王顺清恶狠狠地盯着林学逋,怒喝道:听说你父亲在乐山老家劳动改造,你哥哥是国军飞行员,已经去了台湾,你怎么这么不开窍,非要回大陆受罪呢?
林学逋愤怒地瞪了他一眼,冷静地回答:我的母亲和亲人在老家,我想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。
王顺清大怒,嘶声叫道:打!狠狠地打!
叛徒们上前拳打脚踢,林学逋倔强地喊着口号。李大安手持匕首抵住他的太阳穴,阴测测地问:再说一遍,你要去哪儿?
林学逋吐出一口血沫,拼尽力气喊“回祖国”,只见寒芒闪过,匕首已经刺进胸膛,李大安疯狂叫道:你到底跟谁走?
林学逋不肯屈服,依旧回答:生为中国人,死为中国鬼!
李大安连刺三十多刀,林学逋死不改口,只是声音越来越虚弱,终于倒在血泊中,壮烈牺牲。
李大安早已泯灭人性,残忍地剜出心脏,挑在刀尖上,恶狼般打量着鸦雀无声的俘虏们,脸上肌肉扭曲成一团道:谁想回大陆,这就是下场!
哪里有压迫,哪里就有反抗,战俘们组织起来和敌人斗智斗勇。1952年5月7日,震惊中外的“杜德事件”发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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